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城里有群开荒的人
作者: 刘淑娥   来源: 金秋·中年 年份: 2010 文献类型 : 期刊 关键词: 队长   煤窑   大庆   农业学   纪念   社员   革命派   大寨   小队   木板  
描述: 口文/刘淑娥 立春刚过,等不到雨水,他们就提前惊蛰了,从蜷伏了一冬的钢筋水泥楼房里走出来,肩扛着镢头或铁锨,到城外去了。 城外有山有田,山上田里有地,地是农民的,农民却没全种,遗留了很多,给山野打着补丁。原因很多,比如,打工去了,做生意去了,住进更大的城市去了,等等。但最根本的原因只有一个,种地不划算。怎么不划算?除了再也不用交公粮、购粮、农业税,国家不是还给补贴吗?——就这样还是不划算。傻子都能算清这笔账。即使没有什么手艺,只是一个小工,现在出去打工,每天至少也挣五六十个元,一月挣多少?一年呢?可种地一年能收入多少? 但他们这群人却另算账了。土地是财富之母。你把力气和汗水给了土地,土地就一定会给你回报。而他们想把力气和汗水投给工作,或者什么活儿,工作和活儿却不要他们了。工作和活儿说,你们已经做了贡献了,你们还是去休息吧,腾出岗位给年轻人。生活就像长江水,长江后浪推前浪嘛。他们就只好领了这份情,感动着退休了。不感动还能怎么样呢?他们现在每天不用工作,都拿着一份不菲的退休金——是不菲吗?不菲,不菲,人要有良心,农民早都羡慕死了。 他们就来种地了。确切点说,是来开荒。开农民不种,撂荒了的地。撂荒了的地非但不拒绝他们,而且热烈地接纳欢迎他们。荒草已经把地糟蹋得不像样子了,乱七八糟,狼藉不堪,像被丢弃了的孩子,又饥又饿,又脏又野。他们看着好心疼啊。陶渊明当年就曾痛心疾首地呼喊道,归去来兮!田园将芜,胡不归!快回去吧,田园将要荒芜了,为什么还不回去?他们都像陶渊明一样,是被地养活大的,而后从地里走了出去,拳打脚踢,手舞足蹈,满世界潇洒了一回。潇洒到底是要完的,潇洒完了转回来,就像游子回了家。土地就是他们的家。土地和他们,打断骨头连着筋啊。眼睁睁地看着地撂荒,这是多大的浪费呀。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呢。共产主义就是消灭三大差别,城乡差别,工农差别,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差别。现在农民主动从他们那面,把城和乡、工和农、脑和体弄混淆了,那我们就从我们这面,也来抹平这三大差别吧。这就叫两面夹攻。 可这地并不是说想种就能种得上的。有时是山上田里没荒地了,有时是荒地被他们自己互相之间抢没了。那就另辟蹊径吧。世上无难事,只要肯登攀。大块地没了,还有小块地么;小块地没了,还有边边角角么;好地没了,还有差点的地么……实在找不到了,还有河滩地呀。那是和龙王爷抢食吃呢。抢就抢吧,能抢一口就抢一口。与天奋斗,其乐无穷呢。最后,万般无奈了,退回到自己家里,还有小院呢,还有阳台呢……总之,只要你想种地,都能想出办法。 于是,镢头就扬起来了,迎着太阳闪闪发光,铁锨刃子在脚下噌噌作响,斩断了草根的琴弦,土地黑黝黝地翻过了身,平展展的一片,看着舒坦、养眼,泥土的呛味儿冲进鼻腔,啊嚏,好痛快!身上也热了,帽儿衫儿脱下来,红红绿绿地扔一边,或挂到树梢上,铺到草地上,五彩缤纷,热烈地热闹着。再也没有什么胃口不好,消化不良,仰起矿泉水瓶子,咕嘟咕嘟,嘴边淌着晶莹清亮,拿起块干粮,大嘴一张,狼吞虎咽,早年的小伙儿铁姑娘回来了!抽支烟,歇会吧。擦擦汗,歇会吧。歇就歇。土地最宽容,土地从不强迫人,请随意。便疲软地坐地畔了,欣赏一会儿自己的成绩,好像听见土地说,还行么,谁说你不行了?再仰头眺望,天原来是这么的蓝,这么的高,云彩竟有这么多的颜色和形状,哎呀,怎么个形容法?左顾右盼,瞧瞧伙伴们去。站起身,背了双手儿巡视。啊,你这是干啥哩?——噢,原来还能这么干?真是活到老,学不了,我一会也这么干呀。——啊,你咋这样弄哩?没在农村呆过吧?没下过乡?没当过知青?吓,要当个合格的农民,还得我来教你呢…… 黑芝麻似的葱籽儿撒进去了,滑溜溜的豆角籽儿点下去了,西红柿苗儿小心翼翼地栽起来了……就把心丢地里了。每天早上,天刚放亮就来捡拾了,捡拾着一分担忧,一分疑虑,一分祈祷,一分欢喜,还有六分是欣赏。欣赏禾苗的可爱,欣赏自己的能干。傍晚,便收获了几分得意,几分希望,还有几分雄心壮志,回到家里。——像在单位似的,周密部署,精心安排,给老伴儿下命令了:生了虫了,明儿跟我捉虫去!要上粪了,到哪儿寻一副桶担,挑茅粪去!旱得厉害了,得想法儿浇水去!……连儿子儿媳、孙子孙女也不放过,有力出力,没力助阵,男女老少齐上阵,超级总动员。 就见赤日炎炎下,或黄昏的闷热里,农民似的一群细皮儿白肉,生龙活虎,龇牙咧嘴,大汗淋漓,脏不拉叽,或浇粪,或灌园。却远没有干农活儿的农民,那份从容,那份娴熟。衫儿帽儿歪斜着,裤脚衣领乱咧着,却比干农活儿的农民多了一份高兴,一份得意。这是免费的桑拿么,这是日光浴俱乐部的高级会员么。带着一身的惬意和疲累回到家里,哗啦啦冲个热水凉水澡,爽,美,一觉睡到大天亮。在清新的旭日里,焕然一新地穿着了,踱到地头。露珠在叶尖儿摇摇欲坠,蚯蚓在地下绵长地歌唱。拔一撮小葱,哈,这值五毛钱哩。摘一条带刺儿的黄瓜,掂掂,哇,这有半斤重吧?能卖六角多。这嫩闪闪的青菜呢,妈也,怎么长得这么快,咋吃得了呢?于是,又是一番全家总动员。给老伴儿下命令了,这一把送给邻居。给儿媳献殷勤了,这一袋提给亲家。孙辈儿刚要到姑家玩,那就给捎去吧。临出门时,又千万般地叮咛和嘱托:给他们说清,这是咱自家亲手种的,没农药,没化肥,真正的原生态绿色食品! 一切安排就绪,便和老伙计、老姐妹,扳指头算收支总账去了。一个子儿的本钱没摊,两只手儿没闲,三娘教子没懒,四肢锻炼没偏,五色蔬菜没断,六味清鲜没贪,七窍通顺没乱,八方亲朋没淡,九九长寿没弹嫌,十分的满意没啥遗憾。想起过往的下海潮,传销潮,炒股潮,乱哄哄,如坐过山车,提心吊胆,最后啥也没赚,三百六十五行,还是庄稼汉为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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