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大自然的感恩
【类型】期刊
【作者】李汉荣
【刊名】新小读者
【关键词】 作品赏析 散文 中国 《石头里有一只会飞的鹰》 当代
【摘要】李汉荣 李汉荣,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、陕西省政协委员。报纸编辑,业余写作。在国内及海外报刊发表诗歌、散文、小说数千篇,入选80余种选本,从1997年至今,连续10年入选全国年度散文选本,出版《驶向星空》《母亲》《想象》《李白》《与天地精神往来》等诗文集,并多次获奖。 也许我在乡村长大,对大自然的感情就特别的丰富和深厚。我的家乡面山临水,一条小河绕村而过,小河西岸是虽不辽阔却很肥沃的狭长平原。 站在家门口,向南望是莽莽苍苍的大巴山,向北望是云缠雾绕的秦岭,那望不尽的峰峦引发我多少对山里山外世界的遐(xia)想。小时候,“望山”是几乎每天都要做的“功课”,望着、望着有时就“出神”了,似乎已经走进山里的林莽、溪涧(jian),看见了飞禽走兽,看见了云雾中的神仙——大多是外婆的故事和传说里的样子……长大一些了,“上山”又成了我时常要做的功课,有时随大人上山砍柴、采青,有时与小伙伴们一同进山采蘑菇、挖野菜,有时就几个小伙伴进山游玩,并不做什么,只是在山上奔跑,在溪涧戏水,在林子里听鸟声,在春日里五彩缤纷的花坡上被山野纯真热烈的美迷醉得如痴如狂,那些紫的、红的、蓝的、金黄的野花开得多么的安静又多么的热闹,可惜我们大都叫不出它们的名字,这么好看的花怎么就没有名字呢?于是我们就以那一点点识字不多的“文化”,以一腔满溢的纯真激情,为这些可爱的寂寞的野花们起名字:月亮花、星星花、细竹叶花、灯盏花……这些名字,除了我们,再没有人知道。但是,这些由我们命名的野花,却永远开在我们的记忆里。直到今天,我的内心都珍藏着那一片片纯真的山野,那童年的山野。有时,我和小伙伴们模仿大人唱山歌吼野调的样子,也在山峁峁上、山弯弯里大声吼叫,制造回声,高大深厚的山并不小看我们这些野孩子,我们喊什么,山就回应什么,我们喊一声妈——妈——妈,远远近近的山也紧接着喊妈——妈——妈,我们都笑起来,这么老的山也想念它们的妈妈,看来这世界谁都要有个妈妈。我们笑着、笑着,山也跟着笑起来,而且,笑声由近及远,一波一波,一直传到遥远的天边。于是我和小伙伴们就想:我们把千山万岭都逗笑了。这山多好啊!童年多好啊!那时候,曾经,我们为这个世界制造了多么单纯、美好的回声啊。 我们还在山里认识了许多树木、许多草,松树、柏树、榆树、青冈、桐树、槐树、核桃、桦树……灯芯草、蒿(hao)草、茅草、蓑(suo)草、狗尾巴草……每一棵树都有它站立的姿势,风雨中,它们摇曳(ye)着或惊险或委屈或勇敢或痛苦的身躯(qu),让我们朦胧地感受到一种叫做“命运”的东西,意识到即使是美好单纯的事物,一旦置身于世界,也必须承受和经历各种处境。那些看起来柔弱、散漫的草,总是卑微地匍匐(pu fu)在地上的草,却养活着高大的生命。在山里,我们看见一群群牛,有时也看见马、驴,还难得地看见过熊。它们,据大人说都是吃草长大的,从古到今,一直吃着细弱的草,长成高大的躯体,或远或近地陪伴着人类。而我,不也是“人类”吗?我不也时常吃“草”吗?那些香脆的野菜,补充了我童年的营养,也丰富了我对世界的“味觉记忆”。我那时就隐隐懂得:这世界根本就不存在可以让我们去忽视或无视的“渺小事物”,连一株草都有亿万年的历史,都在为这个星球提供清新的氧、鲜活的绿和亲切的美。更有那名叫“柴胡”“前胡”“车前草”“马蹄莲”“白茅草”“灯芯草”的,它们普普通通安安静静地生长于山野,隐藏于林中水畔,它们像所有的草一样,也是朴素平凡的草。然而,它们同时也是伟大的药,它们是救命草!很小的时候,母亲就告诉我,“百草都是药”。那么,我生长在山野里,生长在草色中,其实也是生长在药的庇护中。小时候,每当冬末春初或是夏末秋初,也就是换季的时候,我就按照母亲教我的方法,约上小伙伴到山里去采草药,熬上一锅“柴胡水”或“麦冬汤”,防病祛(qu)病、生津清火、明目养心。是的,百草都是药,大自然不仅为我们制造了日月星辰,制造了山岭河海,制造了五谷杂粮,还为我们预备了百草百药,大自然养育着我们的身心,也呵护着我们的健康,她对我们真是无微不至啊。 那各种各样的生灵,飞的、跑的、爬的,有许多也是在山里认识的。画眉、鹰、乌鸦、鹞(yao)、喜鹊、斑鸠(ban jiu)、兔子、蛇、山羊……在山野里行走,它们一点儿也不寂寞,身边、头顶都有鸟儿歌唱的声音和飞翔的影子。记得有一次走在山梁上,天上高高地停着一只大鸟——其实并没有停,它慢慢地飞,慢慢地在天上散步,它把它巨大的影子投下来,正好与我投在地上的影子重叠在一起,于是我也慢慢地走着,我的影子和来自天上的影子就这样交融在一起。当时,一种巨大的神秘、神奇的感觉笼罩了我:鸟不认识我,我不认识鸟,鸟在天上,我在地上,但是,通过阳光,在广阔的背景里,我和一个遥远的事物相遇了,而且,我中有你,你中有我。阳光下,在世界的一个地方、一座山上,一个孩子和一只天上的鸟,他们的影子混合成同一个影子,在无声地移动……我当时并不明白这其中蕴藏的深远意味,只是觉得无限的神秘,无限的奇妙。直到今天,我也无法破译其中的寓意,仍然感到一种神秘的美感和巨大的心灵幸福、享受等非功利化的感知。那一刻,我的身心被“无限”充满,被“永恒”震惊,我感受的是人与更伟大的存在融为一体的纯粹心灵的喜悦。这种喜悦,带有某种“神性”,它深邃(Sui)广大却无以表述,它纯属心灵的感动…… 直到多年以后,一个春天的早晨,一声鸟啼唤醒了珍藏于内心深处的那一片纯真山野,于是我写了《山中访友》。是的,我不仅在想象中经常重返记忆里的山野。在日常生活中,我也经常找机会逃出城市水泥、钢筋、商业、市声的围困,直奔远山近水,直奔茂林修竹,直奔人类永远的摇篮和故土——大自然。在大自然里,我们才能找到世界本来的纯真和美好,当然,也同时会发现我们人类带给自然的伤害和痛苦,从而在找回童心的同时也找到我们应该承担的一份责任,这就是:大自然不仅养育了我们的身体,而且以她的万千气象、万千事物养育了我们的心灵和美感,我们感恩她尊重她更要爱护她,她久远她完整,我们的家园才久远才完整,我们的心灵才久远才完整。 我还有一个体会:我认为,人的美感和对美好事物的记忆,百分之七十来自大自然,只有百分之三十是来自文化和社会生活。
【年份】2010
【期号】第11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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