尊严

日期:2010.01.01 点击数:9

【类型】期刊

【作者】老臣 

【刊名】少年文艺·上半月

【关键词】 文学作品 《对手》 现代文学 小说

【摘要】老 臣 亮光醒来时,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。昨晚临睡前一再提醒自己,今天要早起,可是眼睛一睁开,白晃晃的日光已透过窗帘上的洞洞洒在脸上。怎么会这样呢,自己的生物钟平时很准的,只要睡前提醒几次起床的时间,肯定会按时醒来的。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,怎么就偏偏误点了呢? 亮光是那种很会原谅自己的男生。有一年,大雨封了山路,正逢期中考试,他连滚带爬地跑到10里地外的教室时,答《数学》卷的时间已过去了3/4。他浑身泥水地抢答最能得分的大题,结果还是考了全班倒数第三。老师念分时,亮光的懊恼只有一瞬间,那是一只蜜蜂从敞开的教室南窗飞进,直接穿堂而过飞出北窗的时间,他就原谅了自己。有什么呢?自己考分后边不是还有两位吗?何况还有特殊原因,他很快就恢复了笑嘻嘻的状态。 亮光穿好衣裤的时候,已经彻底不责备自己的晚起了。窗外,大人们正在猪栏里喧哗,那只花猪马上要变成一席菜了。亮光想和它去告别一下,边扣纽扣边趿拉着鞋出门。 旧门扇一打开,亮光撞在一个胖大的身躯上,马上被那人抱住,叫道:“干儿子起炕了?干爸可是趴窗缝看了你几回哩!”一张温热的大手随后在亮光的头上抹了一把。亮光抬头望一下咧嘴大笑的高大男人,没吭声,猴子一样闪身,从那人的腋窝下滑了出去。 “嘿嘿,瞧,我于儿李家成起来了!”高大男人高声叫,满院子乱纷纷的人都来看他那张油光光的胖脸。那会儿,亮光真想找一个地缝儿钻一哦钻。那胖大男人叫郗大个儿,是亮光爸爸原来打丁的那个煤窑的老板,亮光一直羞于有这么个干爹,他没吭声,快速地往猪圈边钻去。 那头猪正在偷嘴一样抢食吃。妈在食槽边喂猪,好像还在抹眼泪。她声音喃喃的,亮光侧着耳朵,听清_『妈的话,心紧抽了一下。妈说:“小可怜儿的,你怎么生来就是一头猪呢?长这么大就是为了被人杀了吃肉吗?吃吧,吃吧,这是你在人间最后一口食儿了……”妈妈绵软的感慨亮光多么熟悉,他每天早晨都和猪一同醒来,他吃早饭时猪也在吃,都是妈亲手做的热呼呼的食物。妈在花猪还是活蹦乱跳的一只崽儿时,就常常说:“好好吃,好好长,你是为我儿满轮办席生的哟……” 亮光的心只难受了一下,就变得像头顶的天空一样万里无云。今天是自己满12岁的生日,满院子的人都是来给自己庆“满轮”的。一张张苍老的脸、成熟的脸、稚气的脸,都朝向自己,像一朵朵向日葵。除了老师宣布自己考试第一时,自己还从来没有被如此多的目光观望过呢,当下可是有许多长辈的呵。亮光本想喊叫几声,却感觉到有一束目光的异样。那是从一双深邃的塌陷眼窝里探出来的目光,好像长了双手一样抚摸男孩儿的前胸。亮光忙去摸肚皮,才知道扣错了纽扣,赶紧边重新系纽扣,边迎着关切的目光走去,叫道:“爸爸,您该坐在炕上看着的,着凉了您咳嗽会更厉害的。” 那人萎缩在一张藤条编织的藤筐里,身体缩小得像一个襁褓中的婴儿。但他的目光深远坚定,洒在亮光的心上,让男孩儿生出一种被头顶的秋阳照亮的感觉。 秋阳越升越高。阳光照亮的这个村庄,在辽西丘陵层层叠叠的皱褶里。遥远的巴鲁儿虎山淡蓝淡蓝,下游沟谷里细线一样发光的是这一带最长的河流女儿河。山地瘠薄,到处是矿区特有的矸石山和塌陷坑洼。坡坡坎坎上的禾苗因为伏旱没长起来,几头身躯高大的黑白花奶牛无所顾忌地在田里掳掠,放牛的老人并不去干涉。这一带出产煤炭,没有谁家在意田里的收成,家家户户的劳力都在煤窑上做工,妇女和儿童也都指望煤窑吃饭。谁会在乎几头牛的馋嘴呢? 男孩儿亮光变得神情庄重起来。他被长辈儿们摁在一张木椅上,里里外外换了新衣,浑身上下一片红光。有一刻,他为裤衩里的一个线头儿难受。新裤衩,大红的,刚上身有些紧,穿的时候妈要帮手剪线头。男孩儿却挡开了她粗糙的大手,道:“我大了,这点儿小事还能再用您吗?”他两排细牙一咬,线头儿断了,可还剩了半截,就在他屁股上别扭着。但男孩儿一会儿就忘了那毛虫一样的线头儿,他想:“我一个窑工的儿子,娇气个啥呀,又不是童话里的豌豆公主……” 村庄里的人们不断地从男孩儿面前走过。男孩儿酷肖父亲的窄脸上,一直笑嘻嘻地展示自己洁白整齐的牙齿,目光不停地在面前稍作停留的一张张熟悉的脸上溜过,不停地向人们的敬意回礼。他面前高高的掉光了漆皮的木凳上,礼物在一点点加高,都用红布或红纸包扎,是专门来庆贺男孩儿“满轮”的。 这一带山区就是这样的风俗,男孩儿满12岁的生日,就要庆“满轮”。满轮,子鼠、丑牛、寅虎、卯兔、辰龙、巳蛇、午马、未羊、申猴、酉鸡、戌狗、亥猪,走满一轮之意。很早以前,这里的孩子长大成人概率很低,常常一家人生了十来个孩子,最后留下的不过一两个。孩子生下来时,没有大名,只有一个随随便便的小名儿,多是叫席头、瓦块、狗剩之类的。名字越低贱,勾命小鬼儿越不把你当回事儿,没准儿就无意中留在人间长成有用的材料。亮光就是小名。男孩儿出生时,爷爷还是一个壮年窑工,他随口对报喜的人说:“你看,秋雨下了五六天,我孙儿一出生云彩就扒开缝儿,天就透了亮光。我孙儿就叫亮光吧!”于是,男孩儿除了在学校点名时叫“李家成”,其他时间都叫“亮光”。 今天,是他和“亮光”告别的日子。男孩儿抽空去看看远山、河流、天空上渐渐升温的秋阳,除了天蓝得没一个白点儿,今天和昨天并没有本质的不同。 面前的礼物体积已不再膨胀,180斤的花猪已被杀死,大卸八块,硕大的煺了毛的白色头颅被悬挂在老屋因地质塌陷有些扭曲的檐下,尖嘴巴像村庄里的老汉们叼烟袋杆一样叼上自己的白尾巴。空气里飘荡着花猪奉献出的炖肉汤的香味儿。 院子里已坐满黑压压赴席的人。 随着支客二爷爷的一声吆喝,男孩儿在高空飞翔着的思绪像风筝一样被拽回了院子。 二爷爷只是辈分高,是个油嘴滑舌、游手好闲、专门在煤窑里占小便宜的人,并不德高望重。但二爷爷是村庄里辈份最高的男人,这让他在重大场合经常承担祭司的角色。二爷爷穿一身西服,还扎一条有些褶皱的领带,一张刀条脸一改嬉皮笑脸的平常模样,彻底变成了一个装腔作势的长辈。他50岁男人的声音底气实足,充满了一个有威望男人的宏阔与苍桑,一本正经的样子颇像那些在电视里开会的公务员。 “我宣布,李家成满轮庆典,现在开始!”二爷爷的声音有些声嘶力竭。 “好!”郗大个子肥厚宽大的巴掌最先拍响。男孩儿被喝彩声和掌声烘托起来,脸涨得像枝头红光烨烨、圆润十足的硕大苹果,他觉得自己被一股力量抬起来,往高空里升腾。“嘎吧吧……”他听见村庄外面细瘦的缺少水分的庄稼在阳光下拔节的响声。 村庄里的男孩儿哪个不从懂事时起就盼望“满轮”庆典呢?庆典前,虽然你也是山地里一个移动的活物,户口簿上也记录着你的名字,老师上课点名时也叫你的大名,但那些都不算数的。邻居们、长辈们见面时照样叫你小名,连小伙伴儿们也不例外,相互招呼一律“驴蛋”、“蛛网”、“锅灰”、“狗剩”地喊着。“亮光”已经算是村庄孩子中最体面的名字了。 识字之后,“亮光”被别人喊响时,他就默默地感谢爷爷。有亮光的生活多么开阔、明朗,前程似锦呢?叫“狗剩”之类的小名,让自己都觉得受轻蔑,不,是受污辱,连狗都吃剩的东西还有活命价值吗?抗议是无用的。你拒绝别人喊你小名时,除了会惹来大人们的嬉笑声,还会被补上一句:“这小屁东西,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,你才几岁?满轮还没庆呢,真不懂事理!” 男孩儿亮光今天终于盼到了自己“满轮”庆典。他坐在院子中的主席位置,左边是缩在藤筐里的爸爸,隔一位是妈妈,右边坐的是郗大个子。本来李家成的左右两边应该分坐父母双亲,但支客二爷爷以郗大个子是小主人干爸加恩人的名义,让胖大男人独占一侧。阳光从右边斜照下来,少年一家端坐在胖大男人的阴影里。 二爷爷为了显示仪式的庄重,特地找了个手电筒,用红布包扎后伪装成话筒。他手端着“话筒”,干咳两声,正要接着讲话时,一群喜鹊从村庄上空飞掠而过,有两只白翅膀的鸟儿还飞转回来,低空盘旋一下,好像要看看这个位于煤矿塌陷区的陈旧村庄里,到底在发生什么。 “喜鹊都有灵性呀!都来庆贺我孙子李家成满轮!鸟儿都扑亮来呀,因为我的孙子,是我们李家成功的希望!”二爷爷人来疯,信口开河,联系起遥远的香港那个著名富豪来。 “我孙子,李家成,这个名字可不一般呀!”二爷爷容光焕发。灿烂的秋阳下,院子里的人都随他放肆大笑、欢叫。激情洋溢的气氛,充满了来自民间纯净简单的快乐。 “大家喊,李家成!”二爷爷在讲了著名本家富豪的一两个民间版本的创业故事后,终于言归正传,回复到仪式

【年份】2010

【期号】第10期

【作者单位】昆明市高新一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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