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川风流

日期:2010.01.01 点击数:6

【类型】期刊

【作者】章武  

【刊名】海燕

【关键词】 侨乡 中学 风流 马来西亚 客家人 土楼 胡文虎 温泉 中原文化 永定

【摘要】文/章武 黄,是闽西永定土楼的主色调。无论你走进哪一个村寨,从哪个角度张望,一座座或高或低的土楼,或方或圆的墙体,总会在光与影、明与暗的交叠中呈现出不同层次的灰黄、淡黄、中黄、橙黄和赭黄。这深深浅浅、浓浓淡淡的黄,使人想起山的高大与沉稳,土地的质朴与深厚。 然而,当我从下洋镇驱车前往中川村时,却感到这黄色的世界里已经融入新的元素。我发现,客都温泉酒店高低错落的屋顶坡面上,其屋瓦是湛蓝色的,有如波浪在起伏。中西合璧的虎豹别墅——胡文虎纪念馆,其方圆兼具的外墙上,也是一片淡淡的天蓝色。仿佛有一股清新而又温润的海风遥遥吹来,我明显地意识到:这里,毕竟是侨乡,是山离不开海,海离不开山的侨乡。 中川村不愧为永定第一侨乡,村中现有人口不足三千,但在海外的亲人却超过两万。三千也好,两万也好,全都姓胡。“纷纷屋角叠鱼鳞,一万丁男一本亲,试问沿村十里望,家家都是姓胡人。”一座始建于明代万历年间的胡氏家庙,依然精神抖擞地端坐在村后的虎山之上。 我们今天的采风路线就以此为起点。带领我们前来的向导,是侨育中学的胡赛标老师。上坡时,他提醒我务必要数一数脚下石台阶的级数。这——不就是在山村里随处可见的普通石阶吗?我疑惑不解地望着他,发现闪在他眼镜片里的目光,在真诚中透出几分庄重,几分神秘,以及急于与人分享这种神秘的自豪,令人感动。于是,我拄着拐杖一步一个台阶地数了起来:用花岗岩条石铺就的,一至八级,用青石铺就的,一级,再加半级。最后那半级,只容一人单足落地。总共,九级半吧? “对了,就是这九级半台阶,成为我们中川人特殊的文化密码,出洋谋生唯一的通行证。”原来,大凡胡氏后裔初次到海外拜见同族宗亲时,长辈总会率先垂问祖庙的石阶有几级。你若支支吾吾答不上来,问者便嫌你不是正宗的中川子弟,你若一口咬定九级半,长辈便哈哈大笑:好啊,我们的额头上写着同一个胡字呢! 胡氏家庙最引入注目的,是高耸在天光云影中的那一根根石桅杆。每一根桅杆的顶端,或龙盘,或虎踞,或雕刻成毛笔笔尖的造型,据说各自代表胡姓一位杰出的祖宗一一龙盘虎踞者,武将也;巨笔如椽者,文官也。旋杆林立,自然标志着此地俊采星驰,英才辈出——光是明、清两代,村里就有五位进士、三十位举人、文武仕官一百O八人,其中,还有“一门五进士”“三代四司马”之类的佳话,怪不得庙里最显眼处的匾额上刻有“文武世家”四个大字。那么,从近、现代到当代,从这九级半台阶走出去的中川胡姓~族,又有哪些杰出人才呢? 胡赛标老师如数家珍:马来西亚锡矿大王胡子春、胡日皆,胡椒大王胡泰兴;新加坡万金油大王胡文虎,财政部长胡赐道;印尼化工大王胡秀波,驰名新马文坛的诗人胡浪曼,风行全球的报业巨子胡仙;国民政府中央参政员胡兆祥,新中国外交家胡成放,著名画家胡一川,以及长江三峡工程设计师胡万旺等数以百计的专家、教授、工程师…… 一个小小的山村,何以能涌现如此之多扬名海内外的各界精英呢? 孔子日“智者乐水”。老子日“上善若水”。那么,我们就按中国古代哲人的指点,从穿村而过的一条小溪,与村庄同名的中川,来一番溯源追根吧? 原来,此地原名枫坑,想必先祖肇基之时,满山遍野皆是野生的枫树林吧?后来,伐木造田,盖楼起屋,枫树渐渐少了,便易名为中坑。坑者,凹陷之地也,万山丛中一小坑,多少给人以局促、封闭之感。好在有坑必有水,而潺潺的流水是封锁不住的。不知何年何月,有位聪明的前辈,灵机一动,就把溪名和村名合并起来,统称为中川。一个川字,源源不绝,滔滔不息,千回百折,奔向大海,何等风流潇洒,何等淋漓畅快!就像村中胡姓子弟,早从明朝开始,便沿着中川——金丰溪——汀江——韩江这一水路,这条最早以外销永定烟丝为主的海上丝路,从广东汕头进入大海,走向世界。我以为,从中坑到中川,这一字之改,正好说明中川人得风气之先,其思想观念很早便从封闭走向开放。 当我们离开家庙,沿七拐八弯的小巷走下村中的主街时,一队来自马来西亚的观光客从背后涌了过来。领头的导游,是一位举着小三角旗的客家妹子,她满脸红光地宣布:各位侨胞,各位贵宾,前面,就是闽西的小丽江中川古街了。 果然,呈现在眼前的街景,处处小桥流水,家家木楼花窗,廊道与廊道夹岸并行,店铺与店铺隔溪相望,一面面酒旗高挂,一串串灯笼低垂,与古风尚存而游人云集的丽江颇为相似。只不过,为便于摩托车、电动自行车进出,这里的木桥、石桥早已改成了水泥桥,廊道上的鹅卵石或条石,也全被水泥所替代,至于店里的商品,自然也与茶马古道上的山珍大相径庭。总之,它少了滇西高原古城的纳西族风情,却多了闽西客家浓浓的侨乡风韵。 据说,早在上世纪初,古街上就有了专为华侨、侨眷服务的邮局、银行、金银首饰店,随着照像机、缝纫机、留声机等舶来品如海潮般涌入,当年最时尚的照相馆、时装店等也一一在此开张。后来,还有人用一台手摇发电机和一台八毫米的放映机,在这里放映了无声电影《卓别林》,一时,全县为之轰动,这里也就赢得了“小香港”的美称。遥想当年,每当夕阳染红了溪中的流水,月亮升起于东山之巅,小桥的石栏上,岸边的条椅上,店家门口的竹榻上,总会坐满乡亲,或吹拉弹唱,或讲古论今,一壶山茶,八面来风,不亦怏哉!有时,邻里发生纠纷,当事人还会来此请人公开评理,好在是非自有公论,矛盾及时化解,双方“一笑泯恩仇”的佳话也层出不穷,于是,这里又被人誉称为“和好坊”,连海外亲人也为之津津乐道。逢年过节,若有“水客”归来,在此发布海外亲人消息,这里就更热闹了,好比“春江花月夜”的民乐合奏中,掺进了小提琴的西洋小夜曲,敲击石板街面的跫音中,既有木屐的吧答声,也加进了高跟鞋的橐橐声。 客家人素有尊师重教的传统,儿时就读于家乡的旧私塾、新学堂,长大后飘洋过海的客家人,更是把捐资兴学作为回报家乡,光宗耀祖之头等盛事。比如胡文虎,他不仅是侨育中学的首任董事长,还是全国“百所医院千所小学”的捐建入,其所捐的款项堪称天文数字。而他的故居和幼时就读的花学堂,就在这条古街溪中的两岸。如今,有了虎豹别墅全面展示他的生平业绩,其故居已不再对外开放,但花学堂却风采依旧。这是一幢砖木结构的双层小筑,其两翼各有一间小阁楼高高耸起,把翘脊飞檐,雕梁画栋嵌入蓝天白云之间,最能体现占街的历史风貌。画家胡一川就曾以此为背景,创作出一幅名画,题为《我的故乡一一福建永定中川》。本来,在风景油画的标题中,一般都把地名省略,但他却一口气把省、县、村三级地名全都冠上,足见其爱之深,情之笃。查其年谱,此画为七十四岁重返故里时写生所作,虽然年过古稀,但画面上亮丽而又浓烈的色彩,粗犷而又泼辣的笔触,却充满激情,充满力度,甚至,还充满了音响——楼内朗朗的读书声,溪中潺潺的流水声,桥下此起彼落的捣衣声,协奏出无限的生机与希望。难怪,此画在波士顿展出时,获得一致好评,而波士顿,是哈佛大学和麻省理工大学的所在地,是美国首屈一指的大学城。 如今,桥下的流水比当年瘦了许多,也许是用上了洗衣机,捣衣声再也听不见了,寂寂的花学堂里,也早已人去楼空。但旧墙上那一框泥塑浮雕却让我砰然心动:一条鲤鱼,几乎是以笔直的身姿,奋身向上跃起,溅起了水中的一簇簇浪花。这鲤鱼跳龙闩的传说,从黄河流域传遍全国,十分形象地表达了人们望子成龙,“学而优则仕”的理想和愿望。客家人在长期迁徙的过程中完好地保存了这一图案,充分说明他们对以儒家学说为核心的中原文化是何等的坚守与执着。胡文虎等侨界精英的童年,就是在这一文化氛围的熏陶中接受启蒙教育的。此后,他们漂洋过海,经商也好,兴学也好,办报也好,投身慈善事业也好,想必都与此有关吧?空空荡荡的花学堂,让人产生无限的怀想与联想。 有趣的是,与花学堂一桥相连的富紫楼,却体现了主人对人生价值的另类追求。这是闽西唯一的以富字笔画布局营造的土楼,被胡老师称之为“绝版的字形楼”。它借大门口的永久性对联公开标榜“富家占大吉,紫气自东来”,很有点财大气粗的狂傲。登堂入室,方知那富字的“宝盖头”,是北端的弧形围楼,那“一”字,是安坐正中央的厅堂,那“口”字,是四四方方的大天井,那“田”字,便是中门与南大门之间,天街两侧,门当户对的四个小四合院了。全楼数不清的大门小门,一关,则分隔成相对独立的许多小单元,一开,则全楼贯通,一呼百应,体现家长至高无上的权威和全家尊卑有序的大一统格局。 看来,本楼的主人——在台湾彰化等县当过学官的胡旃乡,不但见多识广,富有创意,还是个颇有反潮流精神的人。在“君子言义不言利”的清代,他能高举发财致富的大旗,很不寻常。但转念一想,这里毕竟是侨乡,历朝历代,人们因贫而侨,因侨而商,因商而富,因富而荣归故里者大有人在,只要能以其之富回报桑梓,皆可广受乡人所敬重。也许,正是这独特的地域文化心理,为富字楼的奠基提供了最好的土壤? 令人感叹

【年份】2010

【期号】第10期

【页码】41-43

【全文挂接】获取全文

3 0
相关文章
Rss订阅